本文出自《賽倉攝類學》下冊,釋如法所撰〈綜述〉一文。(請參見《賽倉攝類學》下冊第 571~580 頁)
目 錄
壹、量學的主體內涵
一、攝類學的雛形
二、目前所知的第一本攝類學
三、攝類學細化成攝類、因類、心類三門學說
參、量論前行論叢的主要科目
一、攝類學主要科目
二、因類學主要科目
三、心類學主要科目
肆、量論前行論叢目錄
一、攝類學論著目錄
二、因類學專著目錄
三、心類學專著目錄
伍、學習攝類學的意義
一、訓練辯論理路的意義
二、學習量論前行各科內容的意義
陸、學習攝類學所應具有的正確意樂
一、修正對於量論的錯誤認知
二、修正低劣的學習意樂
三、避免因為疑點難解而對真理徹底懷疑
四、在量論前行的基礎上希求學習諸大經論
柒、學習攝類學的要點
一、訓練辯論理路的次第
二、研閱教典的方法
捌、結語
有關於量學,或者說因明之學,本為內外道所共的學問,因此外道各個派別多著有量學的著作,如《遮羅迦本集》以及《正理論》等。佛教方面,聖龍樹菩薩著有《方便心論》、無著菩薩所著的《瑜伽師地論》中也詳論因明之說。世親菩薩更是著了《論軌》、《論式》、《論心》,總結了古因明的學說,成為古因明學理論的集大成者。
世親論師的四位高足之中,量學超勝於己的陳那菩薩,將古因明宗因喻三支及五支成立語,經過改良簡化之後,創立了正因三相的新因明體系。相傳陳那菩薩著有百部量論的著述,其後又集諸零散量論之義而成《集量論》。其後法稱論師造《釋量論》、《定量論》、《正理滴論》、《因滴論》、《諍理論》、《觀相屬論》、《成他相續論》等七部量論,大弘量學之說。其弟子天王慧為之造《釋量論疏》,後又有釋迦慧所造之釋。後世的論師更是相繼地造了諸多量學的論典。使得內道的量學,蔚然成觀。而現今的藏文《丹珠爾》中保留了大量的印度量學論著,合計有六十三部,十九大函。
藏地從八世紀赤松德贊時期開始,進入了因明論典的翻譯輸入階段。一直到十世紀後弘期,量論教典的翻譯,才粗算完備。到了十一、二世紀時,俄覺慧大譯師(俄洛丹謝饒.1069-1109)將《釋量論》做了一次重譯,另外還翻譯了《定量論》及法勝的《定量論疏具證論》、《正理滴論疏》;慧生護的《釋量論疏莊嚴論》;閻摩犁的《釋量論莊嚴疏應理論》、《釋量論莊嚴第四品釋》;商羯羅難陀的《成相屬論》等。除了翻譯之外,他還著有《定量論攝義》、《定量論難點疏》。並且於桑樸寺,仿照印度中古時期的那爛陀寺的體制,創辦了法相辯經學院,親自傳授量論,從此開啟了藏地量學的興盛期,而這也被稱作藏地的新量論時期的開始。從俄覺慧大譯師的論著當中,便可以看到攝類學的開端。
攝類學,是藏族在研習量學的過程當中,漸次將量學的內容分成單元,加以開演,最後歸結而成的一種學習量論的前行基礎論典。這樣的學說,雖是傳承自印度的量學,包含在廣義量學的範圍裡,但是發展到後來,已然超出了印度量學所探討的內容,成為道道地地藏地特有的因明學說。
攝類一詞,藏文為 བསྡུས་གྲྭ།།(篤扎)。「བསྡུས」是略攝、提要之義;「གྲྭ」,意為圍牆所圍之地,猶言院落。藏文中稱出家人為「གྲྭ་པ」(扎巴),即取出家人居於寺院圍牆內的意象。另外,也有群體及單元、段落之義。因此,所謂的攝類學,就是指將量論的內容,歸納成一個個的單元,而集於一書之中。其取名之意,有點類似於漢地論典《法苑珠林》的「法苑」,以及《禪林類聚》的「類聚」。
一般而言,諸如隆多喇嘛(1719-1794)等藏地後期的祖師們都一致認為,攝類學學說的創始者為恰巴法獅子(恰巴確吉僧格.1109-1169)。然而恰巴法獅子的論著,自從格魯派興起之後,連在藏地都非常罕見。近來出版的《噶當文集第一編》當中,錄有手寫版的數本恰巴法獅子的論著,然而都是草寫體,且有多處字跡模糊,不易閱讀。但是從初步的研究可以得知,攝類學的「攝」字,就是取自於恰巴法獅子所著的《量論攝義》論名中的「攝義」一詞。而從內容來看,恰巴法獅子的論著中,已較明確地分出因類學及心類學的內容,而攝類學的部份,也有提到名相性相、自相共相、推理的方法等內容。雖然與後期的攝類學相比,還不算完備,但是確實可以看出攝類學的雛形。而且現今藏傳辯論時通用的應成論式,目前所知,也是在法獅子的論著中首次出現。相較於法獅子的論著,俄覺慧大譯師的論著也有將量學進行總攝歸類的做法,但是歸類出的單元更少,只局限在幾種量的解說而已。總之,這些相關的著作,雖然還未有「攝類學」之名,但已有「攝」的意涵。並且也已經具有著量論前行基礎學說的意義。
自十一世紀噶當派桑樸寺一支興起量學之後,轉型的首位關鍵人物,即為薩迦班智達慶喜幢(薩迦班智達袞嘎堅贊.1182-1251)。薩班師從通達量學精要的大班智達釋迦室利,了解到前期藏人對於陳那、法稱之學的誤解,於是對藏譯本的《釋量論》進行了第三次的校定,而形成現今藏地通用的版本。並且在薩迦寺開講《釋量論》,使得藏地的量學研習重點,從《定量論》轉至《釋量論》。此外,薩班還著有《正理藏論》。這部論著被視為藏族第一部自著的量學論著(指非依著某部印度量論而作解釋,自立體系),對於其他教派學習量學者,有著極其深遠的影響。經由薩班精勤的講論著,薩迦派的量學直追噶當派桑樸寺的成就。從此之後,至格魯派興起之間,許多名盛一時的量學大師,如隖育巴正理獅子(隖育巴日貝僧格.11??-1253)、仁達瓦童慧(仁達瓦宣努洛追.1349-1412)等,皆出於此派。
值得一提的是,後世談到藏傳量學,雖必談及薩班,然而較少有人談及《量理藏論》與攝類學的關聯。其實從《量理藏論》的內容來看,其所分的品目〈觀境〉、〈觀識〉、〈觀總別〉、〈觀建立遣餘〉、〈觀所詮能詮〉、〈觀相屬〉、〈觀相違〉、〈觀名相〉、〈觀現量〉、〈觀自義比量〉、〈觀他義比量〉,這樣的分科內容,可以說是在恰巴法獅子的《量論攝義》之上,更進一步接近後世所流傳的攝類學。因此,《量理藏論》同樣可視為後來的攝類學著作的前身。
十五、六世紀,宗喀巴大師(1357-1419)總集了各家之長,創立了格魯派,薩迦的幾位頂尖的論師,如賈曹傑、克主傑等,也都師從宗喀巴大師的學說,使得藏地的研習佛法教理的中心,又從薩迦派轉至格魯派。
宗喀巴大師師徒,在量論方面,做了非常深細的探討,並著作了嚴密詳盡的論述,被後世無數學人奉為圭臬。更重要的是,大師將量學與佛法的內明作了完美的結合,提倡運用量學來證成佛法教義,從而產生堅固的信解。這使得學僧對於量學的認知,從一般性的邏輯學,昇華為趣入佛教教理、修持內心的崇高學說。大師及其親傳弟子賈曹傑、克主傑、僧成大師等,在他們的量學著述中都嚴正地指出應該用怎樣的態度來看待、學習量論,並且提出要完整地學習佛法,必須研習量論的理由。這正是格魯派創立後數百年來,量學的研習一直處在高峰狀態,歷久不衰的主因之一。
宗喀巴大師在量論前行方面,也著有《趣入七部量論之門除求學者心意冥闇》。這部論著,雖然沒有用攝類學一詞來命名,但就內容而論,幾乎就是一本攝類學總義。此書分為四大科目:〈境〉、〈有境〉、〈證達境的方便〉、〈推理的軌則〉。其中〈境〉的部分,與攝類學中闡述的佛法基礎法相的科目相當;〈有境〉的部分,與後世的《心類學》相當;〈證達境的方便〉的部分,與攝類學中討論的邏輯專用法相的諸科相當;〈推理的軌則〉部分,與後世的因類學相當。從這部論著當中,不僅可以看出後世因類學及心類學的著作,其內容結構完全是源自於此論,更可以看出,宗喀巴大師此書,在薩班的《量理藏論》之上,多開展出了〈三時〉、〈因果〉、〈自相共相〉、〈詮類詮聚〉、〈遮破法成立法〉、〈一與異〉、〈遮遣趣入成立趣入〉、〈自宗實法反法〉、〈恰派實法反法〉等後來攝類學所安立的科目。
繼宗喀巴大師之後,其心子克主傑大師也著作了《七部量論莊嚴除心意闇》,此論的結構與宗喀巴大師的《趣入七部量論之門除求學者心意冥闇》非常相似,但在整體內容上,展開了極其廣泛的破立。而其寫作的方式也獨樹一格,將自宗與他宗相交而論,既似總義又似辨析;時而以正規的論式而書,時又不以論式,直抒胸臆。經由宗喀巴大師父子的這兩部論著,使得攝類學的內容益趨於成熟。
與此同時期,苯教也出現了一位改革性的人物—— 寶幢(仁欽堅贊.1358-1445)。他與宗喀巴大師只差一年出生,也在同一個時期前往拉薩學習,並且對於苯教進行了改革,使得苯教的學習方式以及教義更加趨近於佛教[1]。也因此他有苯教的宗喀巴之稱。寶幢對於量學也非常精通,而且著有一部以「應成鬘體」[2] 寫成的量學著作《理路寶鬘》。這部論著已非常接近後來的攝類學著作,不過其內容還是以印度的量論所探討的因明、心類學作為主體,尚未具有後來攝類學論著當中所特有的科目。但是從這個現象即可以看出,量學在當時已經發展到一個高峰,具有足夠的條件蘊育出像攝類學這種既傳承於印度量論,又有所創新的藏傳獨有的量論前行專著。
從上述的歷史來看,在宗喀巴大師時期,量學前行論著即已趨近成熟,就在這個時代背景下,我們目前所能見到的第一本被稱為攝類學的教典—— 文殊上師勝天光(蔣揚喇嘛秋拉沃色.1429-1500)所著的《惹對攝類學》問世了。勝天光師從宗喀巴大師的高足僧成大師、智自在稱賢[3]學習量學,而後著出《惹對攝類學》。這本書原本的全名為《釋量論攝要教典.開所知門摧惡諍象獅子吼笑醯都之鑰[4]》。
從書名上即可得知兩點:一、攝類學的學說,已明確地標榜以《釋量論》做為主體依據,後來的許多攝類學論著也都沿襲此規。二、目前所知的第一本攝學類《惹對攝類學》,其實其原名當中,並未有攝類一詞。但是後世的人,基本不稱此書的全名,而稱其略名《惹對攝類學》。究竟這個略稱是當時就有,還是後世所起的,目前不可得知,而且後來的許多攝類學,如《賽倉攝類學》等,都有同樣的情況—— 全名裡並沒有「攝類」一詞,但是世人對它的通稱都稱作攝類學。
究竟到了何時,才有第一本以「攝類」(བསྡུས་གྲྭ)一詞命名的攝類學論著,還有到了什麼時候人們才把所有的「攝論」(བསྡུས་པ)、「攝理」(བསྡུས་སྦོར)、「攝要教典」(བསྡུས་གཞུང་)全部統稱為「攝類學」,這點還有待於考究。但是從《惹對攝類學》被稱為攝類學,以及《惹對攝類學》與前期的攝要論在內容上的差異性,我們可以推敲出所謂的攝類學,應具有哪些特點。
如同前述,恰巴法獅子的《量論攝義》,以及薩班的《正理藏論》,都有提取印度量論的要點,分科而作論述的特色。《惹對攝類學》的內容,以及後來的攝類學,也都沿襲了這個特點。但是前後二者的差異性在於,攝類學的科目,比起先前的論著多出了一兩倍。而且有許多科目,實為藏族在印度量學基礎上進行延伸,乃至是新創出來的,為印度的量論所未見。這些科目,大多屬於專有的邏輯名詞多重堆疊的演算,以及對繁複的論式進行精準的文法確認。從這些具有差異性的科目上可以看出,這是藏族經過長時間實際辯論後所歸結出來的內容。因此,這樣的差異性必然是在先前就已經有了開端,不是到了《惹對攝類學》才突然獨創的。《惹對攝類學》一書,可視為對於先前藏傳的量學特點進行總結的代表性著作,使得攝類學有別於印度的量學,而成為藏地特有的量學學說。
此外,在著作的風格上,《惹對攝類學》採用了「破他宗」、「立自宗」、「斷諍論」的結構,以及大量的應成論式答辯。這一點,雖然不是所有攝類學論著都必有的特色,但確實是大多數正規的攝類學教本所採用的著述風格。更重要的是,這種著述風格,大幅度地影響了藏族對於其他經論註疏的方式。後來藏族論師對於五部大論,乃至於密續的註疏,大量採用了這種寫作模式,並且稱之為「辨析體」或「應成鬘體」。而正規的寺院學制所採用的教本,也多是這種辨析體的論著。可以說,攝類學的出現,不僅影響了藏族對於量學的學習模式,更是整體地影響了對於顯密教典的學習、著述模式。使得藏傳佛教對任何佛法經論,都以嚴密的邏輯簡擇方式而進行研習,因而取得極高的成就。從這點上,也證實了宗喀巴大師父子對於量學高度重視的深遠見地。
格魯派各大寺院建立起五部大論的學制之後,各學派的攝類學論著相繼而出。積累至今,其數量非常可觀。格魯派繼承薩迦及噶當派而將量學推向更高峰之後,因明學說也漸漸成為整個藏區不分教派共通的顯學。舉凡寧瑪、噶舉、覺囊、乃至於苯教,都有攝類學的論著問世。在量論前行的學說高度發展之後,攝類學更漸漸細化成攝類、因類、心類三門學說。
有一點必須提出來的是,《攝類學》的論著,在定義上有廣狹之分。如同前述,攝類學的本義,是「略攝量論之義的論著」。而最早的「攝論」,如《量論攝論》、《七部量論除心意闇攝論》等主要總攝的內容,多為現今所說的因類學、心類學的內容。嚴格說起來,這也才是《釋量論》當中的主體內容。而在前期的攝學當中,也確實會把《心類學》、《因類學》攝入其中。如《惹對攝類學》、《堪千攝類學》當中,就有〈正因論式〉一科。而妙音笑大師(嘉木樣協巴.1648-1722)答覆藏王第司佛海(第司桑結加措.1653-1705)請問攝類學科目為何的書信中,就明確提到攝類學有二十五個科目,也可以再加上因類學與心類學而成為二十七個科目。《賽倉攝類學未竟篇》的總科判當中,將因類學、心類學列在小、中、高級理路之後,成為第四總科。《永津攝類學》更是詳講了因類學,並將心類學攝入〈境與有境〉一科來說講述。辯經學院校長善慧海所著的心類學著作,也以《高級理路心類學》來命名。因此,從攝類學的源流以及其科目來看,都可以證成因類學與心類學本來都是屬於攝類學的範疇。
然而,攝類學的論著形成之後,攝類學已不像早期的「攝論」只是討論因類、心類這些量學的主體內涵,反而更多的是探討後來延伸出的科目。另外,因類、心類,都是屬於大的科目,放在攝類學裡,做為其中的一個單科,往往只能做非常簡略的探討,不足以呈現其完整的內涵。因此,原為攝類學主體內涵—— 因類、心類—— 反而漸漸地脫離了攝類學,而成為獨立的論著體系,與攝類學並立為三科量論前行的科目[5]。行之多年的結果,便是在眾人的概念中,因類學與心類學,已與攝類學有別。於是攝類學從原本代表整個量論前行論著的總稱,演變成三科量論前行論著的其中一科。不過,推其本源,心類學與因類學的論著,還是可以算在廣義的攝類學當中。近代色拉昧學派的大格西智自在在他所著的攝類學中,提到學習攝類學的目的時,便將學習因類學、心類學的利益也都一併講述。但他同時說到:「不要只是耽著攝類學的周遍斷語辯論方式而自以為足,應該要學習因類學、心類學。」由此就可以看出攝類學存在著廣義及狹義兩種概念。
量論前行論著分成三科之後,專著隨著增加,同時也意味著量論前行論叢的總量更加雄厚。直至現今,量論前行的著述依舊不斷地在增加,而且著述的方式也趨於多元。
[1] 後來許多苯教的論著與佛教幾乎沒什麼差別,格魯派學院中應學的五大論、菩提道次第、密續,苯教當中也都承襲了同樣的科目。在內容上,也多只是把佛教經典中的「法」字改為「苯」字而已。如「有法」一詞,在苯教論著中則寫作「有苯」;佛法僧,則改作佛苯僧。有人稱這種與原始苯教相差甚遠,近似於佛教的苯教為白苯教。現今許多建有學制的苯教寺院也都直接採用果芒學派的論著作為教材而學習辯論。
[2] 全書以一個個應成論式相扣而成的著作方式。
[3] 僧成大師為札什倫布寺創始人,智自在稱賢為惹對札倉創始人,二寺皆以量學聞名。
[4] 醯都,一大數名。醯都之鑰,猶言開啟無數理門之鑰。
[5] 目前所知最早的心類學著作為 15 世紀的仲妙善所著的《心類學建立正理庫藏除無明闇》,此外,因類學與心類學的著作,皆為 16、17 世紀以後所著。可能在文獻上還有待考查是否有其他早期的著作,但從目前的目錄來看,因類學與心類學脫離攝類學,確實是後來漸漸產生的一個趨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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