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莊嚴論經》(八) 絕處覺醒

　　深夜，狗吠破門穿牆，吵醒了蜷縮於舊木床上，又飢又渴的青年。

　　他再也無法入眠，只好支起身子，望著戶外梢間的一輪明月……

　　這名青年，原是位種姓高貴的富家子弟，卻在一場突發的變故中，成了囊無分文的貧民。面臨眼前艱難的生計，曾有友人好意勸他找些中下階級的平民所從事的職業，然而，他不甘心！皮膚下滾湧著的血脈如此非凡，他不甘心白白斷送列祖列宗世代相傳，那神聖不可侵犯的榮耀！

　　但擺在眼前的嚴峻現實：難不成要使自己毫無收入，最終橫屍街頭？左思右想，山絕水盡之際，有陣爆炸性的靈光瞥爾閃過——「不然就去做小偷吧！憑藉著我敏捷的機智和矯健的身手，絕不會有人發現我的身分！既不損祖先的聲譽，又能減輕我的經濟壓力，豈不兩全其美？」

　　青年的良知立刻嚴厲責備：「你這樣算是個男子漢嗎？」

　　心頭的惡念又開口了，「不然就去偷王宮的金銀珠寶嘛！再偷再搶，對國王肯定無關痛癢！」

　　青年便猛然下榻，到那佈滿蛛網鳥糞的屋角，搜出一把蒙塵已久、削鐵如泥的祖傳寶劍，還有一把勁弓、兩筒利箭。

　　藉著夜色的掩護，沒多久，青年便順利潛進了王宮內部，繞過重重關卡，如入無人之境。後夜，終於抵達國王的寢室……

　　沒想到，當青年剛進房門，將油燈吹滅之際，竟把原本沉睡著的國王驚醒了！

　　「是誰？」國王突然察覺到房裡闖入一名不速之客，他不敢貿然高聲呼救，只得繼續橫臥床上，靜觀其變。

　　青年開始翻箱倒櫃，找著、找著，無意間從國王枕邊，取出了一只瓶子和一個桶子，他用手指伸入其內一探究竟，發現瓶裡裝著某種液體，而桶中則盛著某種粉末——啊！液體、粉末，不就恰巧是水和麵粉嗎？

　　早已又飢又渴的青年，不假思索，以水配粉，索性大快朵頤了起來！

　　「奇怪？怎麼這『麵粉』……味道有點不太對勁？」青年滿腹疑惑，再度拈起些許桶裡的粉末，抹上舌面一試——不得了！桶子裡裝的其實不是麵粉，而是……燒柴後殘留的爐灰啊！

　　青年馬上感到一陣難忍的反胃，趕緊掐喉摀口、調整呼吸，這下青年的良知逮住機會，極力勸誡：「既然連爐灰都能填飽你的轆轆飢腸，那還有什麼東西是你無法下嚥的？就算不當小偷，你仍可食用青草、樹皮來過活啊！」

　　幾番天人交戰，最後青年終於果敢決斷：金盆洗手，打道回府！

　　眼看青年居然放掉手裡的容器，什麼也沒拿，就準備跳窗逃走，床上的國王自然是鬆了口氣，但他認為此事定有蹊蹺，立即起身喚道：「壯士！且慢！」

　　青年一驚，硬是把出了窗框的半個身子抽回房裡。

　　月落星沉，從窗外透進的熹微晨光，朦朧照向了青年的臉龐，乍看之下，國王竟覺得這青年似乎三分面熟……

　　「你到底是誰？」

　　「大王，您還記得多年前，那位精明能幹卻英年早逝的宰相嗎？」

　　「那還用說！」國王激動地表示：「他的才能是舉世罕見的卓越！自從他不幸死去之後，至今寡人依然思念著他，而本國的宰相也始終從缺，怎麼也找不到第二位適合的人選來接替他的職務啊！」

　　「大王，小人不是別人，正是當年這位宰相的獨生子！」

　　國王大吃一驚，不敢置信地瞪著眼前的青年，「可是寡人怎麼從來都沒聽說宰相曾遺留下這麼一個子嗣？」

　　「因為當時小人年幼，還來不及獲得先父和其他人的舉薦，先父即匆匆離世。等到小人歲數漸長，家產卻也迅速告罄，而今，為了餬口，才不得不冒險前來竊取王宮的財寶啊！」談起這段不堪回首的身世，青年不禁痛哭失聲。

　　「既然如此，那為什麼剛剛財寶都已唾手可得，你後來卻又突然反悔，決定要空手離開，任何一樣東西都不帶走？」

　　「啟稟大王：剛才在偷竊的過程中，小人突然回憶起從小接受的家教，覺得自己寧願遵循它光榮地死去，也絕不能透由造作罪惡的方式苟且偷生！何況這次回家之後，如果小人再稍微刻苦些，掘草根來果腹、飲灰水來止渴，起碼還可以再支撐個幾天的生計！」

　　「善哉！」凝視著青年眉宇間散發的浩然正氣，國王備受感動，並由衷地讚歎：「平常的凡夫俗子，倘若不幸慘遭貧困的逼迫，多半都會為了謀生不擇手段，而犧牲自己的志向、耐力和慚愧之心。可是你今天竟能以家傳規範的利鉤，勇猛制伏自心像狂象般肆虐的邪念，這是多麼難得的壯舉！」

　　於是國王急急下床，親手將跪地已久的青年攙扶起來，然後吩咐他說：「你就別回去了，先待在這裡歇息片刻吧！等一下寡人便會讓你知道：忠於節操的志士，必將感得他應得的利益！」

　　兩三個時辰過後，國王領著宰相之子走進富麗堂皇的宮廷正殿，向全場雲集的王世貴族、文武百官隆重宣布：「站在寡人身邊的這位，就是前任宰相的親生公子！即日起，寡人將正式任命他為本國的宰相，以此勉勵天下百姓：就算只是想要求取現世的利養，也必須堅守自己的良心！」

　　霎時，整座王宮歡聲雷動，熱烈慶賀著新任宰相的就職。與此同時，萬片朝霞也閃耀在宮殿門口的道道臺階上，彷彿層層鋪疊出了，這個美德國度金光四射的幸福前景……